金錢師：術數金權 (連載中)

#1 運數借貸

馬山不輕易見人，他每年只接見四十九個客人。

馬山未來五年的接見預約，已全部滿額。

楊露明花了五百萬，才買到今天的約見名額。

中環無人不識馬山，大家都叫他馬師傅，從來無人敢稱呼他做風水師，因為他從不承認自己懂得風水術數。馬山說自己只是助人解決困難而已。

馬山在中環有一家茶樓，名叫「香苑」，馬山發跡前，常常光顧這家老店，他很喜歡這裡的馬拉糕，後來索性把店子買下來，不做生意，只招呼朋友。

馬山都在「香苑」的貴賓室，接見客人。

楊露明來到「香苑」等候馬山，他當然也是一個有困難的人。楊露明廠家出身，生產電子零件，早年，與國內的電腦生產商合作，推出電子教學儀器，產品由內銷轉至出口，盈利急速增長，兩年前趁機上市。

工業股向來是基金愛股，楊露明的學習儀器公司，成了股壇新貴，楊露明的身家也因此翻了幾番。可惜好景不常，公司的新產品，被日本同類型企業，控告侵權，出口產品面臨全數回收的危機。更不幸的是，楊露明為了改良生產線，加建廠房，剛把手上的股份，做了抵押貸款，新廠房剛開始動工，就遇上侵權官司，公司股價大跌，楊露明馬上被銀行迫倉……

楊露明眼見自己的股份，將被銀行侵吞，他已無法在任何財務專家身上，得到任何有用的建議，所以他需要馬山的建議。

花了五百萬，楊露明終於見到馬山。

馬山比楊露明想像中年輕，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，傳聞馬山是個瞎子，同時也是個啞巴，可是出現楊露明面前的馬山，明顯視力正常，他正在仔細打量著楊露明的臉，而且他也不是啞巴，因為他開口了：

「我已經明白了，你被基金佬騙了，這宗官司是他們搞出來的。」

楊露明還沒有說出自己的問題，馬山卻已說出結論。

馬山長長一嘆：「由公司上市開始，你就被人家設局了，像你這種殷實廠家，最好騙了。」

楊露明：「師傅，我現在應該怎麼辦？」

馬山：「現在整個局都已經設好了，你想逃都逃不掉，眼下甚麼財技計策都幫不了你，你能夠寄望的，就只有好運，期望好運降臨，讓你公司的股價轉跌為升。」

楊露明：「運？」

馬山：「你現在的運勢相當壞，但你今天能夠見著我，也就證明了並未壞透，你想要轉一轉運勢嗎？」

楊露明：「師傅，要出多少錢才可以改運？」

「不用錢，運勢這東西，去借就有了。」馬山向楊露明詭異一笑：「不過當然需要抵押，而且，還要付上利息，他日還款期到了，你連本帶利的把運勢加倍還給我，就可以了。」

楊露明不太聽得明白：「要用甚麼作抵押。」

馬山收起了笑容，伸手按著馬露明的前額：「你往後會知道的。」

#2 福地

楊露明的楊氏電子，早前因教學儀器被日本廠商控告侵權，股價大跌。一星期前，日本方面忽然無條件撤銷檢控，楊氏電子的股價，受消息刺激，大幅反彈。

一星期之前，楊氏電子正面臨股份被銀行沒收的危機，但短短一星期內，危機卻消失無蹤，恍似從未發生過一般。

楊露明面對危機，甚麼都沒做過，他只是見了一個人，一個奇人：馬山。

馬山聲稱替他做了一宗「運數借貸」，替他借來了運勢，讓他度過難關。

結果，一如馬山所言，侵權控訴撤銷了，股價沒來由的急升，銀行不再逼倉。楊露明不明不白的，度過了危機。

楊露明知道自己借了運，但他不知道自己該怎樣還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抵押了甚麼？

馬山說：「你往後會知道的。」

他現在只知道自己欠下了一些東西，這種明知自己欠了東西，卻不知道自己欠了甚麼的狀況，讓楊露明感到莫名的壓力，他很想付錢，求個心安，可惜自從達成運數借貸之後，他就無法聯絡上馬山。

不安！

這正是馬山想要種植在楊露明心中的東西。

相比金錢，馬山更喜歡在別人身上賺取虧欠。

兩個月後，楊露明忽然收到馬山助手的電話，助手說馬山想要參觀楊氏電子在東莞的廠房。

楊露明在東莞再遇馬山的時候，這一回馬山居然坐在輪椅上，而且架著墨鏡，看上去恍似是一個既盲且跛的傷殘人士。

楊露明領著馬山參觀廠房，也不管馬山是否真的有在參觀，戰戰兢兢的介紹生產線的運作。

忽然，馬山揚手止住楊露明，並伸手指向某個方向，道：「往這邊去，八十公里。」

楊露明還沒搞清事態，馬山的兩名助手，已推著馬山，離開廠房，楊露明只好緊張的跟上。

楊露明親自駕車，把馬山送到他所指的地點，距楊氏廠房八十公里外，是一片廢置的農地，荒廢的農田旁邊，有著幾所破陋的房子，不曉得還有沒有住戶。馬山下車，這時他又忽然不需要輪椅了，脫下墨鏡，四下張望。

馬山：「還款的時候到了。」

楊露明聞言，有點如釋重負的感覺：「師傅請告訴我，這筆帳要怎樣還才對？」

馬山：「現在還不能說，不過你要先把這個地段買下來，在這裡建新廠房，把生產線搬到這裡來。」

楊露明：「這樣就算還債了？」

「但這條生產線，有一個條件。」馬山說著同時，合指一算：「這家新廠房，不可以聘請本地人，只可招請外省勞工。」

半年後，楊氏電子的新廠房落成，這家新廠房，也是後來東莞大型民工暴亂的起事源頭。

#3 730之亂

七月三十日，東莞發生了大規模民工暴亂，這場暴亂，後來被稱為「730之亂」！

暴亂持續了超過三星期，上千名外省勞工，與當地居民，展開大型械鬥。外省勞工因不滿廠商的不公平待遇，要求與內地工人同工同酬，聚集在廠房進行抗議，由於得不到合理回應，他們開始在鬧市中巡遊，表達不滿。

入晚時分，巡遊隊伍演變成掠奪隊伍，上千外省勞工在東莞市巡迴「打砸搶」！

當地警察，根本無力應付過千名的暴徒，面對暴亂，警察唯一可以採取的措施，就是迴避。外省勞工在暴亂第一晚後，發現根本無人阻止他們，於是他們霸佔了「楊氏電子」的工廠，作為他們的基地，然後每晚都會空群而出，繼續「打砸搶」

外省勞工們，慢慢變成有組織的暴力團。警察無力阻止，軍方遲遲未有行動。民間已經率先採取行動，當地居民自發組織「護城隊」，收集菜刀鐵鎚等現成武器，集合在市中心，等候巡遊到來的外省暴力團，進行城邦保衛戰。

「730之亂」發生後第三晚，東莞當地居民與外省勞工，發生首次武裝衝突。當地人組成的護城隊，完全無法阻止外省暴力團，雙方衝突不夠三十分鐘，護城隊的陣勢徹底崩潰。本地人的自發抵抗，進一步激發外省暴力團的怒火，外省暴力團將打砸搶行動升級，不再單單針對商舖，更闖入民居進行破壞。

是晚衝突，八人喪生，超過五十人受傷。

「730之亂」後第四天，加入本地護城隊的人數急增，護城隊不再等候外省暴力團行動，主動出擊，向外省勞工聚集的「楊氏電子」廠房，進行突襲。雙方在楊氏電子廠房，進行激烈攻防戰。

「楊氏電子」的四周，都置有大量的監視器。

馬山，身處香港中環的辦公室，面對十五個平面屏幕組成的電視牆，透過「楊氏電子」廠房內外上百個監視器的即時傳送，他細心欣賞著「楊氏電子」廠房的攻防戰。

場面有如以中世紀歐洲作背景的戰爭電影一樣，不同的是，戰士們身上並沒有盔甲，只有破爛的衣衫，手持的不是歐式大劍，而是菜刀和水喉鐵。

看著這個暴亂場面，馬山不禁想起多年前，葉森跟他說過的一番說話：

葉森：「人，就像社會中的原子，要是能夠了解原子的運動模式，你就能夠輕易操縱群眾的行動，重要的是模式，不是個人，你甚至不用了解他們的想法。」

#4 偷渡客

馬山的父親，七十年代由汕頭偷渡來香港，那一年， 正是香港剛開始實施「抵壘政策」的一年， 1974年。

所謂抵壘政策，即指內地偷渡到港的非法入境者，若能避開香港警員阻截，順利抵達市區並接觸到在港親人，即可享有香港居留權！如果非法入境者被警員截獲，則馬上遣返內地。

政府宣布實施政策後，同時加強了邊境的管制，減少非法入境者進入市區的機會。

這個遊戲一般的移民政策，可謂前所未見，而且充滿矛盾，抵壘政策有如港府向偷渡客所下的挑戰書，挑戰偷渡客的體能與智謀，有能耐闖關到市區的，就能夠得這片土地的認同。

那個年代，香港身份證，不單代表了你的身份，你的國籍，也代表了你的才能，你的力量。

馬山的父親，當年接受了港府的挑戰，成功以體能與謀略，奪取沾滿血汗的香港身份證。

對馬山的父親來說，1974年，是一個戰爭的年份。

那一年，他打了一場勝仗。

馬山的父親，雖然從未當軍，但經歷過抵壘政策，讓他認為自己可以媲美曾經參與二次世界大戰的將軍。

他對兒子，也抱著軍人的期望，要求兒子像自己一樣，隨時隨地做好上戰場的準備，不管是學業、就業抑或偷渡，都要抱持軍人的心態去面對，不可依賴別人或制度，去到非常時刻，可以信任的，就只有自己的能力。時時刻刻都要求兒子，想像自己身處孤立的森林中，身上無任何物資，只能憑藉野生本能求活。

為了讓兒子切身體驗這種類近偷渡的狀況，他試過真的把年幼的馬山丟棄在荒山野嶺，讓他學習野外求生。

「人生，就是不停的偷渡！」這是父親的口頭禪，馬山就是在這種教育環境下長大。

馬山並沒有因此被教育成一個硬漢子，因為父親的偷渡式軍訓教育，馬山學到了不一樣的才能，逃避父親的才能。

他受夠了這個瘋狂的父親！他無法忍受父親半夜三更忽然在床尾放火，考驗他的應變能力；他也無法接受父親忽然把他鎖在房中，迫他禁食三日，考驗他的求生意志。

他受夠了，他知道活路只有一條，就是逃跑。

馬山十歲就輟學，離家出走。為了避開父親，馬山跟循了父親的道路﹕偷渡！

馬山由香港偷渡回大陸，那一年，正是香港回歸中國的一年。1997年7月1日，香港主權正式由英國手中，移交至中國政府手上。

7月1日凌晨，滂沱大雨，不曉得正在為誰哭泣。

淚水和雨水的見證下，米字旗降下，五星旗升起。

同一時間，馬山趁著暴雨，偷偷涉水度過深圳河，偷渡回大陸。

「人生，就是不停的偷渡！」這句話，成了馬山一生的詛咒。

馬山把香港身份證，扔掉在深圳河，身份證隨河水漂走的瞬間，奇人馬山的傳奇一生，於焉展開。

#5 金色巴黎

1997年，中國經濟奇蹟處於起步階段，擔當起世界工廠角色，沿海城市成了廠商集中地。東莞與南海、順德、中山合稱「廣東四小虎」，是加工業的重鎮。

東莞的工業相當發達，外資眾多，台資、合資和民辦企業，一年的國民生產總值估計超過2,000億元人民幣。其中資訊科技類產品規模居全球第一，是高新技術產品製造的產業鏈的關鍵一環。

東莞又被稱作「珠三角後花園」，服務業相當發達。由於東莞有大量的台商港商留居或暫居，多逾40萬人，故也帶動了當地酒店業。著名的尼羅河酒店坐落於萬江區的華南摩爾，東莞的酒店數量在中國大城市中位列第一。然而，東莞真正舉世知名的產業，不是加工業或酒店業，而是︰黃色事業。

也有一種講法，東莞之所以能夠吸引這麼多外資，不是因為政策，或者廉價勞動力，最吸引外資商家到來的，是東莞的桑拿和夜總會。

馬山還沒成年，就開始在東莞的夜總會打混。偷渡回大陸後，馬山做過不同工作，試過職業行乞，試過到工廠當童工，試過到餐廳洗碗。但他很快就發現，在這個城市，真正有前景的行業，到底是甚麼！

某日黃昏，他在天空中看到一道淡紫色的晚霞，恍似替馬山引路似的，指向一座金色璀璨的大樓。這是東莞市最高檔的夜總會︰「金色巴黎」。

馬山在「金色巴黎」門外足足蹲了一個月，這段時間馬山一直無償地替「金色巴黎」到火車站去拉客，甚至因此被其他夜總會的扯皮條追打。花了一個月時間，馬山終於打動了「金色巴黎」其中一名經理，這個名叫鄭樹的經理，讓馬山當上了夜總會的服務員。

當上「金色巴黎」服務員後，馬山終可自由出入這家東莞最高檔的夜總會，當時馬山深信，全中國最漂亮的年輕女孩，都聚集在這兒。

一個能夠匯聚全國最漂亮年輕女孩的行業，肯定是全國最有前途的行業。而且漂亮的女孩匯聚之地，自然能夠把成功的男人匯聚過來。當時馬山深信，假如某天中國能夠成為世界舉足輕重的大國，憑藉的，一定是黃色事業。他的猜想雖然不中，但亦相距不遠。

馬山十二歲就開始在夜總會裡打工，當時他決心要成為一個淫業大亨，他積極學習一切與淫業管理相關的東西，落力地跟夜總會的小姐們攀關係。雖然他明白，當他可以擁有自己夜總會的一日，這群小姐都已經自願或被迫引退，但學習跟妓女的相處之道，也是淫業大亨必須具備的條件，他是這樣認為的。

馬山長相不太壞，笑容可掬，具親和力，當時看上去有點稚氣有點可愛，小姐們都很喜歡他，所以馬山十二歲就破處了。十二歲的馬山，就已經發現了幾個妓女們的普遍習性。明明身處歡場，但她們比其他女孩子更加憧憬愛情，更加相信命定的真愛存在於世上某個角落；她們普遍沉迷毒品；差不多每個妓女都迷信。

馬山就是在東莞的夜總會裡，首次接觸到術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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